夜很深，有两盏灯在外面闪，我知道又来人了。昨天那个是一个肚子已经不知道饿到什么程度的人，今天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？
门的外面有很长的草，人来了就会把他们踩到地上，且这里很寒冷，人们穿着厚厚的靴子，所以这种门前被踩下的草，很多人叫它靴子草。我很早就在这打工了，这是一个旅店，老板态度不算恶劣，工资从来不拖欠，而且对我们这些员工的态度也很好。于是我跟了他五年。想着以前还没有那什么一间二间三间屋的分类，就自己总觉得比那些新人的地位要高出那么一截，尽管从表面上看，大家都是平等的。总归是有差距，在对待客人态度上。“靴子草，给我伫在这里，我靴子脏了。”这是一个经常在外面被欺负，却跑来我们这儿撒气的客人，他正对我们这儿的一个新人叫喊。没有明确的服务底线的员工说：好，等一下就为您准备……坚守自己底线或者是共同的底线的员工说：你是来搞事的吗？要么就滚，要么就走，选……要是老板肯讲几句，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再进来，但也差不多，一进来就走跟没进来没什么区别；出去。于是这个人被很用劲的推了出去。于是靴子草这个称号也被很用劲的推了出去，这是我猜测的，不过未来大概就是如此吧。
一个被推出去，一个又进来。这次是一个，全身上下都十分脏的小伙，看起来和平常那些要饭的人差不两样，只有那双眼睛，似乎比门口的那口井还要深，还要黑。我来到厨房，看到桌上有些剩菜，想着今天已经十分晚了，除了那些喝醉酒的的，基本上就不会再有顾客来了吧。于是我把那些对于正常顾客来说，是吃剩下的，赠送给面前这个漆黑眼睛的男孩。那些饭菜对他来说似乎很有吸引力，他端着这个盆子，不仅把东西全部吃完了，而且还舔了两遍。在这之后，他把盘子放在了桌上，那双漆黑的眼睛问我：还有吗？“如果你只是来要饭的，那些东西就应该使你知足了，你不应该继续要求更多。”我在门内，而他在门外，他突然抱着盆子倒在了地上，我刚想去拍拍他，结果他的身体开始产生变化，从一个小伙，变成个看着很成熟的中年人。当然，只是依据他的背影得出来的结论。我要看看他的脸。他是否还是他。于是我把手放在了他的左肩上，把他整个人翻了过来，同时我到了门外。平躺在地上的他，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。是一口水井，是一个矿井，是一个宇宙的黑洞——他的眼睛。现在我就在这口水井，这口矿井，这个宇宙的黑洞里，我是水井里的蚂蚁，是矿井里的石粒，是黑洞里的一光子。
“你给了我东西，所以我要还你一些。”他似乎在报恩，可我能感觉到的只有恐惧。我看见店里的人全都倒下了，倒在了红色的海洋里；我看见天上的星星变成了一个个的人头，在那里眨眼睛；我听见，这世界上的风雨云与草树花，在那里喊着我爱你。“你给了它们空间，他们自然会回报你。”我好像听见有人说什么，可我没有回应……
“你看他在那里做些不正常的事情，他像中毒了，他可能产生幻觉了，快叫他，把他弄醒。”
“拍了他，不醒。”他又轻轻扇扇倒下员工的脸，都笑了。“旁边的客人怎么办……”另一个员工打断到：“他不是睁着眼吗，来来来，让他过来。”倒在地上的客人被扶起到吧台。“你没碰毒吧?他怎么被你搞得那样了啊——”员工问到。
“我里面的……”客人说。
“呵——哈哈，唉——他里面的。”员工四下看看，说到，“你里面的……”
客人的身体变得一块块——大小不一的正方体。方块逐渐消失，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。
我醒了，躺在吧台上，像给魔王的祭品。天没亮，有人在桌上熟睡，微微的呼吸声，我向声源靠近，拍了拍倒在桌子上的客人，“客人，您好，我们店铺要开始清理，请您收拾好随身物品，准备离开，欢迎您下次光临!”空气渐渐冷却，呼吸的声音又微微的响起，客人翻了个身，说“你好啊，英俊的店员先生。”这竟然是一女生，难以置信，凌乱的头发，粗糙的衣服。“请你跟我来一下。”我把她从椅子上拽起，“走。”他要带我去哪，嘛，不管了，真困啊。走进楼上的员工临时宿舍，打开215的房门，把花洒拿下来，开水调温，然后迅速把她衣服脱下来，白皙的皮肤被我用毛巾用力擦拭，最后挤一点洗发液，冲冲头，插上插头，后面就是吹风机的轰鸣声了。洗完澡，看见她不是个小孩子时，我冲出浴室跪下磕头说:“十分抱歉，我习惯给小孩子洗澡了!”
“没事啦，你能给我一身衣服吗。”
我马上打开衣柜，拿出一身准备给自己孩子的衣服，虽然现在没有结婚。“这是……”“我想给自己孩子穿的，只是现在还没有结婚。”“原来如此。”“店员先生很喜欢小孩子呢。”“倒不是喜欢，只是期待而已吧，不知道了。”我笑笑，“哇，挺好看的，嗯嗯，自己做的衣服还不赖嘛。”突然，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，脸红到耳朵根，“变态!啊啊啊啊!”店长冲下来，“又来了啊，你小子”店长一如既往的和蔼，“好的好的，不哭不哭，他是看不惯别人不洗澡，啊，尤其是小朋友……原谅他，原谅他……”
在这个世界里，光着身子并不算什么，除非是在市场里面，市场外的世界观念，已经大不相同，不穿衣服，只要不影响自身行动，就不算什么。这位客人是旧时的观念，不是守旧。
“我……原谅你了。”
“真的?”
“真的，不过我要走了。”
“去哪里?”
“市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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